雙筆對證
灰燼未冷，天已放明。
從密倉中帶chu的帳冊與香nang、結線樣本，天未亮便已由傅懷瑾安cha的線人送往鑑定之處。倉門一關，兩人披著未乾的衣衫離去時，彷彿連倉牆都記xia了昨夜一場qing與局的餘燼。
「xia一步，是筆跡。」
傅懷瑾話語不多，卻準得像刀。昭寧心中一凜，知他說的是：對照。
「我們手上的帳冊雖舊，但註記欄位筆跡清晰——若能拿chu岳父與葛懷章早年的親筆信件，並列比對，就能定xia圖樣與命題的真正來歷。」
昭寧一邊回想，一邊翻chu昨夜在倉中意外找到的幾冊底帳。紙頁泛黃，上頭留有數條硃批與邊注，筆畫瀟灑中帶著一gu壓抑之力，像是克制qing緒xia寫chu的字。
她凝視片刻，心中隱隱一動──這筆跡，與她幼時見過父親所寫，極為相似。
尤其那一行：標註在「團壽圖」三字旁的「庚午年chun呈羅府」。她記得極清，那句話，她曾在父親舊信的簽條上見過，連落筆的方式都幾乎一模一樣。
傅懷瑾則較為沉穩。他從書架xia層取chu一隻漆木匣，輕揭封條，指尖緩緩展開一封略微泛黃的書信。
「這是葛懷章當年寄給我祖父的信函。」他低聲dao，「我幼時曾偷拿練字，如今反倒能救命。」
信紙上那行筆跡筆鋒清ting，行雲liushui。最後落款「懷章」二字，鐫於朱紅小印之xia，還依稀留有淡紫花邊──葛家習慣以刺繡圖紋封信，乃是舊例。
昭寧一看，心便沉了xia來。
「這筆跡……與團壽圖圖樣角註『蓮心託喜』五字如chu一轍。」
她將帳冊與書信並排鋪開，仔細以放大鏡對照筆鋒起落與連筆勁dao。墨se深淺、筆頭鋒利處走勢相近，那些細節，騙不了真懂字的人。
「團壽圖，為葛懷章所繪，無疑。」
她話音一落，懷瑾便從另一冊繡局舊帳中，翻chu一頁。頁面邊角已微翹，但字跡分明，上有「ru庫備送」、「庚午改稿」、「轉呈羅府」等數條備註。
「這，是岳父之筆。」他低聲說。
昭寧驚疑不定，接過帳冊，yan底一寸寸沉xia去。
她從小熟悉這筆跡。曾在家中看到父親批註傭帳、擬修禮單時寫過。她也曾被誇寫得像——那是一個女兒想模仿父親的年歲。
但此刻，她卻要親手把這份熟悉，當作罪證來遞交。
「……懷瑾。」
她聲音低啞，像怕驚動什麼不願面對的真相。
「若這些帳冊能證明，是我父親最初掉包了圖樣、轉呈羅府……那麼這場局，不是被設xia的，是我們自己，親手鋪xia的。」
傅懷瑾沒有立刻說話，只是將她手背覆ru掌中，輕輕摩挲。
「你可以不說chu來。」
他這樣說，聲音極輕。
「這些信、這些圖冊，全在我手中，妳一句不願，我便可當從未見過。天xia知之，我可不知。」
昭寧卻搖了搖頭，yan神比他更平靜。
「若連我都選擇逃避，那麼死在圖樣liu言之xia的葛懷章與方芷柔，又該找誰討回清白？」
「你知dao嗎？」她看著他，聲音低到像自語，「我一直以為，我是為了保全沈家而活。如今才明白，真正該守住的，不是這個姓，而是公dao二字。」
傅懷瑾抬手將她擁進懷中，沒再多言。
他明白，yan前的她，早已不只是沈家的女兒。
她，是風雨與謀局之中依然tingshen而立的人；也是那個，為了真相，願以血脈為刀、親qing為祭的人。
這樣的昭寧，不只是他心頭所愛，更是他由衷敬佩的女zi。
「xia一步呢？」
昭寧深xi一kou氣，將那兩封書信與對照帳冊放回匣中。墨香未乾，彷彿每一筆，都還殘著書信主人的氣息。
「我們將這兩封書信與對照帳冊，一併呈交主審官。」昭寧語氣雖沉著，卻藏不住yan底微顫，「請繡局老師父chu面作證，再由筆司一筆一劃對照……誰偽造筆跡，誰掩藏真相，終究會shui落石chu。」
她說完這句，將信件與帳冊仔細裝ru特製繡袋，一針一線封kou，像是在縫合不只是wu證，更是她多年來壓抑的心意與忐忑。
傅懷瑾垂眸望著她收盒的手，那縫針不快不慢，每一xia都透著掙扎後的堅持。
「阿福，備馬。」他輕聲吩咐，轉頭時，目光已落在她略有僵ying的肩線上。
「我陪你進府衙，這一步……好走，也難走。」他聲音沉緩，「可你若要站得穩，得先學會面對那些目光。」
她一怔，針線停在指間。
「那些目光裡，不只有質疑，還有審視、羞辱，甚至貪婪。」他望著她，yan神未曾避讓，「我不想你害怕，卻也不許你逃避。」
她抬yan望他，唇ban動了動，卻沒有chu聲反駁。
夜風透窗而ru，燭焰輕顫，空氣裡多了一絲無聲的決意與壓力交纏。
他忽地輕聲說：「來，我教你，如何在被看之xia，仍能ting直脊背。」
她看著他，像是明白了什麼，卻還未能說chukou。
那雙手──剛縫完證據的指尖，還微微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