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他又在那里。这一次，他没有等她走近，而是在小溪对岸的一条平行步上，与她同步而行，一个无声的影。他们就这样走完了这半边的花园，被修剪整齐的草坪和潺潺隔开。他们从未对视，但她能清晰地知到他，知到他脚步的节奏，知到他深的西装如何将最后的光线吞噬。这是一场在蜿蜒碎石小径上展开的无声而令人不安的意志力测试。

        两个人的谈判不再是关于大的框架，而是关于细枝末节。他的问题会以她的语言抵达，但已剥离了原始的韵律，像来自遥远国度的文，由翻译呈现给她检验。她则给她的回答，清晰而确，然后看着翻译将它们重新包装，磨平棱角，再送回桌对面。这是一场在大雾中行的谈判。

        最开始在夜晚，她只在花园里瞥见过他，斐瑛想这也无可厚非，这个宅院着实是无聊的让人想吐，和那些圈里花天酒地的孩们喜的结合了各种各样的娱乐设施的住宅相比，这座房产能够提供的愉实在是约等于几乎没有。后来，一个黄昏，当她绕过锦鲤池的一个弯时，发现他就站在那座小小的拱桥上，俯瞰着池中缓慢而幽灵般游动的鱼。他并不是被邀请来这里的，他就那样在那里。她走近时，他没有动作，只是在愈发重的暮中，脸上神莫测。他们站在桥的两端，沉默了良久，一池黑静静地横在他们之间。然后，他一言不发地转离去。

        她憎恶这种觉，更憎恨他能唤起这般受。那觉就像站在边缘，一种想要纵跃的、可怕而非理的冲动。她用一种冷酷而理的自嘲想：吊桥效应。这是一种心理现象：恐惧引发的生理反应――心加速、呼急促――被误认为是浪漫或引。她曾研究过这个概念，抱着象的好奇心。而此刻，她正亲经历着。这个男人是她心构建的世界里最大的威胁，他代表着不可预测、无法掌控的力量，她对于他一无所知，除了名字、和丈夫的关系，其他意图被一堵无懈可击的礼貌墙和陌生的语言所掩盖。即便隔着这

她的温柔相矛盾，而是其一分。那是一段他开始理解并且痴迷于一段宏大的乐曲中存在的一个令人战栗的不和谐音。他想象她与自己那位“朋友”的生活：一个弱多病的男人，善良却终究无能为力。他想象着这位聪慧韧的女，不得不支撑着他，打理他的事务，成为他缺失的钢铁脊梁，同时还要维持温柔顺从妻的假象。

        又过了一晚，当她从主屋来时，他已等在通往花园的门。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她后跟上了脚步，他的脚步声是她自己脚步声安静而沉稳的回响。他就在她后，一个她即使不看也能觉到的重量。她走得快一些，他便也快一些。她放慢脚步，他也随之放慢。她停了来，背对着他，双手握成拳垂在两侧。她能觉到他也停了来，大概在几米之外，近到足以让她受到空气中的动。

        但她学会了倾听沉默。她会看着权屿瓷用他的母语说话，斐瑛听的不是词语，而是试图揣测他背后的意图，他声音里那低沉而自信的音，那些清晰果断的辅音，以及一句话结束时那并非疑问，而是不容置疑的终结方式。她正在学习他的真实语言，翻译所无法言说的语言。

        直到第六个夜晚，他走在了她的侧。前一晚还隔在他们之间的那一尺距离消失了。他们的肩几乎会在每一步中相。沉默不再是尴尬或威胁。它变成了别的东西。它充满了电荷，成了一个共享的秘密，一种他们都开始理解的语言。这些天来在他们之间不断积聚的张力，似乎渗了空气本，一种在蟋蟀的鸣叫声之震动的低频嗡鸣。她到胃里一阵奇特而不详的悸动，沉重而焦虑的节拍撞击着肋骨。她告诉自己这是愤怒――是对隐私的侵犯，是对他无声侵扰的胆大妄为。但当她踩着拖鞋踏过碎石，空气中弥漫着夜来香郁的芬芳时，另一个更危险的念浮现了，大脑把对峙时的紧张的必然结果：心率升，当成了愫会产生的副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