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立刻被淹没了――白光如洪般涌来，瞳孔在之前垂首的昏暗中舒张着，此刻猛烈收缩，后传来尖锐的疼痛，像针扎视神经，那疼痛是真实的，是理的，你几乎能觉到视网膜在痉挛，觉到球肌肉的紧绷和搐。

        椅里的影是模糊的形状。他坐在那里，背后是窗，窗外是午后天空，光从他后倾泻而，将他整个人包裹在明亮的、几乎炽白的光晕里。他的形态和背后的光为一，变成朦胧的、发光的块，你无法从他周围的空气中分辨他肩膀的线条，无法看清他的脸，那张脸只是一片模糊的阴影，像被过度曝光的照片里失去细节的分，像被光吞噬了所有的轮廓。

        你眨了眨。

        眶湿了。这是对光的纯粹生理反应，泪在前形成一层闪烁的、扭曲的透镜，世界在那层变得更加模糊，有那么一瞬间，仿佛你和他之间的空气都在颤抖，像夏日柏油路上升腾的浪。那层雾让光线碎裂成无数细小的光，在视野边缘形成柔和的光晕，会客厅里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仿佛隔着一层半透明的纱幕，仿佛这整个空间都悬浮在某种梦境的边缘。

        你记得那个午的温度。肤上有阳光的度，但手指冰凉。你记得自己站在那里，新浆洗的围裙散发着淀粉的味，黑的布料收着所有的光。

        他的形化在光里。肩膀的线条消失了，变成模糊的、发光的边缘。他的脸隐没在逆光制造的阴影中，五官都化作朦胧的暗。像隔着一层看东西，所有的轮廓都在颤动，都在化，都在那过度的明亮中失去形状。

        又眨了眨。泪涌上来，在睫间凝聚。这让一切变得更加朦胧――他的影在泪制造的棱镜中分解成无数个重影，每一个都镶着虹彩的边，红的、蓝的、金的，像教堂彩玻璃投的光。那一刻，整个房间都在你的泪中游动，墙、家、还有坐在光中的他，都变成的幻影。

        你记得那种眩晕。仿佛站在云端，脚的地板突然变得不真实。光线太了，到让一切都失去质，变成纯粹的彩和形状。他坐在那里，被光包裹着，像某种你从未见过的生，来自另一个由光构成的世界。

        大脑在奋力寻找焦。它在那片柔和的、发光的模糊中拼命描摹边缘和轮廓，试图从炫目的白光里分离一个人的形状。这个过程是缓慢的，近乎痛苦的，光太了，到几乎有质量，压在球上，压瞳孔里，像某种无形的重量。

        慢慢地，痛苦地，画面开始形成。

        前最初的对比是深西装与白衬衫的对比――然后是颌的线条，在光中勾勒一淡淡的阴影。领带的纹路，袖扣的金属光泽，一一从那片炫目中析，像照片在显影中缓缓成形。

        最后，当瞳孔终于适应了光，当泪被眨落，当视线终于稳定来时，两小片清晰的、冰冷的颜从朦胧的炫光中分离来。

        那是他的睛。

        淡绿，清冷，带着一种静止的好奇心。他在看你，目光里没有温度，没有，只是在看着你，像在端详刚送来的件，像在评估新到货的东西。他的睛在那张被光晕包围的脸上是唯一清晰的分，唯一有颜的分，唯一锐利的分，其他一切――鼻梁、嘴唇、眉骨――都还笼罩在那层柔和的、几乎圣洁的光雾里。